催收行业正在寻找新的解决方案。
无论是4月份淳锋资产、元海慧诚、勤为科技等催收公司被警方调查,还是行业整治带来的催回率大幅下降和裁员,都在指向着一件事:催收--这个混乱神秘,却又是借贷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正在面临着大的变局。
业内头部电催公司开始裁员,某家湖南的催收公司甚至提出要裁员逾千人。而中小型公司更是陷入倒闭潮,有业内人士估计,催收公司的数量已经从前两年顶峰时期5000家下滑到3000、4000家左右,而银行客户的业务则集中在几十家头部公司。
这两年,催收机器人、法诉、仲裁,行业人士提出了一个个解决方案,方向明了,但实际执行中依然充满荆棘。
做贷后处置,无非看三点,回款率、回款时长、成本。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重中之重的合规风险。而贷后处置目前的方式,电催(包括智能催收)、法诉、仲裁,在以上四点的权衡之中各有利弊。
先说下零壹财经与同行交流的结论:
1.电催回款率下降,但依然会是未来较长时间内的解决方案,无可替代。人工智能替代的是电催最早期M1(即一个月)以内的部分工作,降低部分的人力成本。
2.仲裁最大的关卡在于执行,这直接影响回款率。最大的风险则在于,各地中级人民法院对于仲裁结果是否认可。
3.法诉的关键在于解决管辖权问题,管辖权集中在一地(如平台所在地)则案量大,法院立案难。管辖权分散于多地,则律师成本高,把控难。
4.信用中国建设(包括征信、法律完善、个人破产制度等等)既提升处置效率,也会缩小处置规模。短期看是利好,长期看则会对处置行业案量、规模产生影响。
催回率承压,电催失效?
"现金贷利率接近714的,M1以后电催基本无效;金额大周期长,相对正规一些的(网贷),M3以后基本上电催也催不回来了。"法捕快总经理汪志佳向零壹财经如此描述当下的催收市场变化。
多位行业人士表示:近几个月来,不只是网贷圈,就连持牌消金和银行也越来越感受到不良率上升、催回率承压的烦恼。
"315高炮曝光,国家扫黑除恶,工信部关于电信骚扰的整治行动。一些催收公司会相对保守一些,这个传导到甲方,风险表现也会有影响。"某上市头部P2P平台贷后负责人方旭(化名)的观点侧面印证了这种说法,但他表示,这种影响是分平台和产品的,"因为它的客群质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电催而言,综合多位行业人士给出的数据:银行个人信贷产品M1催回率依然可以达到90%以上,持牌消金80%-90%,头部互金M1催回率在80%左右,好的也可以到90%,差一些的互金平台则在70%左右甚至更低。
表1.不同类型平台个人信贷M1电催催回率
来源:零壹财经综合多位业内人士提供的数据
虽然2017年开始流行语音机器人智能催收,2018年一些平台开始尝试互联网仲裁,但"电催依然在整个清收中占95%以上。因为这个是成本最低,也是回收最密集的方式。"一家中型催收公司的创始人秦天(化名)表示。
秦天直言智能催收解决的问题很"短","最长的客户用到逾期十天。"但机器人与人工相结合,在M1内达到与人工同效,能将成本降低30%-40%。"比如说机器人催三天,基本上回收65%甚至70%以上,这样就意味着后期所需要的人工坐席数量可以减少很多。"
秦天并不否认仲裁或者法催有很强的效果和威慑力,但他认为,在黄金回收期,M1M2M3,电催依然是甲方的第一选择。"一个人逾期一个月,你就把他诉讼了,你这个平台就很少有人愿意过来借钱了。"
除了获客的考虑,最关键的影响因素则在于效果。作为甲方,方旭表示仲裁的回款流程长,目前只能作为一种补充手段。更大的问题则在于,业内大部分互联网仲裁没有真正走到执行环节。而只有进到执行环节,才真正关系到借款人是否上失信人名单,能否冻结财产,回款。
互联网仲裁能够对接各地仲裁委快速、批量仲裁,往往20天左右就能出裁决结果。以广州仲裁委为例,2018年全年共受理案件(不含智能仲裁、和解调解对接)件,其中网络仲裁案件件。这样的速度在法院是不可想象的。
但裁决结果出来,执行的这一步却是千难万难。因为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仲裁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二十九条,"当事人申请执行仲裁裁决案件,由被执行人住所地或者被执行的财产所在地的中级人民法院管辖"。这背后的成本可想而知。
仲裁执行关难过,靠"地堆"破解?
7天裁决,30天完成执行回款全流程,这是法捕快目前最快的记录。"从仲裁到执行,我们目前的数据是3个月内实现立案90%,但最终我们要为客户实现100%,只是不能保证很强的时效。"汪志佳表示,"拿到裁决,过公告期之后,我们就给你把案子递到法院去立案执行,但是法院具体怎么执行,执行怎么排期,主要还是依靠当地法院的司法资源配置。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能够通过协调客户为法院提供信息辅助,来提高法院处理效率。"
全国中级人民法院的数量是300多家,法捕快给出的"跑过"的中级法院数量是219。汪志佳表示"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长。"这意味着,一张针对老赖们的密密麻麻的执行网络已经建立起来了。
而这个网络上的每一个节点则是各地律师。法捕快的母公司是做小商户支付起家的,最高峰的时候,全国有4000人的地推团队。"地推-当地律师-法院",50个地推专门去小地方的法院门口找律师,让他们代理案件执行。这是个很接地气的方案,毕竟"任何法院门口,都有几个小律师事务所没什么案子。"
作为甲方,接触过不少解决方案,方旭并不觉得"这能在根本上解决问题。"在互联网仲裁之前,已经有不少的不良资产律师平台,号称全国上万律师依然在法院这一关遭了难。
委托地方代理律师并不新鲜,难点在于怎么让法院立案,尤其是针对互联网金融领域的立案。
一方面是法院人少,本身也有结案率的要求,而互联网金融的特点就是量大,处置需求也大,哪怕分散到地方,执行起来依然有不小的工作量。另一方面则是懂互联网金融的律师和法官并不多,互联网金融的法律条文也有不明晰的地方,加之案件责任终身制的大背景,法官们办起案来更是"压力山大"。
而一些做法诉和赋强公证(赋予债权文书强制执行效力的公证)的平台则表示,仲裁出裁决,一旦法院不接,就是一裁终局的"死局",对于后续的处置遗患无穷。
一位相关平台的法务刘白(化名)告诉零壹财经,"这种(仲裁执行)立案率做到40%已经很厉害了。"他表示,仲裁委属于事业单位,虽然实际上仲裁裁决和法院判决具有同等效力,但日常公民解决矛盾纠纷中很难直接想到这种解决方式,而是选择法院居多。所以在客观上,普遍来说,公民认为仲裁委没有法院有公信力。而各地法院对于互联网仲裁的态度已经更加审慎,对于执行标准,哪些案件要看,哪些案件要卡都在内部统一口径的过程当中。而最简单的一个道理是"广州仲裁出来的案子,跑到河北当地法庭去执行。本来河北当地法院的案件都处理不过来,凭什么要处理仲裁(案件)?"
对于这样的质疑,汪志佳表示,"我们回款率都有40%,如果同行的立案率只有40%,可以把处理不了的案件委托给我们。"他承认法院对仲裁案件的谨慎,这也成为他们挑选客户的门槛。"P2P很少接,主要是小贷、信托和商业银行。"
"为什么别人的不接,接你的?"汪志佳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耐人寻味,"第一,我们对客户的案件要求很高,并且做到比较好的标准化处理,让每一个案件看起来都逻辑清晰,证据齐全;第二,我们选用的仲裁委名声还是比较好的,对每个案件都做到了对于当事人的权利保障,并且对证据材料一丝不苟的审理,流程上非常正规和合法,让执行法院挑不到毛病;第三,我们有意志力很坚定的团队和相对比较完整的培训,所有中级人民法院的第一次案件递交都由我们的地推人员和律师共同完成,从中获得相应反馈用于完善我们的培训体系。"
从互联网金融、互联网仲裁相关的知识培训,到你到法院可能会碰到哪些场景,再到这种资产执行处置的流程的规范性和意义。汪志佳形容这是"地推团队一样的管理方式",因为"你必须理解法官可能问的这些问题。"
地推团队屡败屡战的基因和互金行业摸爬滚打的经验是这套执行网络的最终成型的关键。但问题的解决往往是系统性的,甲方-仲裁-执行,每个环节都要下功夫。
给甲方做培训,产品要合规,合同仲裁条款要加上,借贷合同的电子存证、打款流水等等案件要素要保存好。这一套下来,直到出现逾期往往就是小半年。
逾期到了一定阶段,将要素化的案件转交仲裁,批量裁决。
裁决结果出来,过公告期,将要素化的案件交由各地律师执行。这也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律师和法官的工作难度。
相比"纯粹"的法催平均六个月的时长,这种互联网仲裁+执行的模式,在前端大大节省了时间。"短信发出即为送达","对一个案件深入了解之后,剩余都可以批量处理。"
从今年3月开始跑执行,法捕快称目前已经接了5200单,客单价在5000以上,完成裁决4300单,完成执行950单,催回的平均账龄为M12,催回总金额超过500万。
这种重视末端执行网络的模式,决定了案件价格,也决定了客户类型。汪志佳认为未来的增长点在持牌消金和互联网小贷上。至于银行客群,大的、全国性的银行拥有强大的法律团队,且各地都有网点,需要的不过是整个流程的打通和咨询。相反农商行的客户反倒有做头,虽然有明确的地域经营范围,但实际上农商行有很多非本地户籍的客群。"比如很多农商行放白领贷或者发信用卡只要求在本地工作,户籍并不在本地。"
进一步的,和一些做催收的公司一样。处在资产处置的末端,法捕快也考虑买资产包的商业模式。"你按照我的流程走,要应急的时候卖给我,对于信用类贷款按照百分之十的价格,我都觉得也是可以的。"
正如汪志佳所说,这个执行网络的末端才是整个业务逻辑里的核心,因为"前端的仲裁谁都能做,全国都有十几家,而且都能批量化。"但也正因如此,他也坦诚:壁垒并没那么坚实,快速切入市场能带来的时间窗口还是未知。
法诉:管辖之困
相比互联网仲裁和电催,法诉可能是时间最长,对案件本身的要求最高,但风险最小的。
而愿意为了几千、几万的债,去走半年法诉流程的,一是一些持牌金融机构和头部P2P公司,二是部分资产处置公司。在产品本身合规的基础下,前者希望能把控合规风险,并且对借贷人有一些震慑作用;后者则是到手价格本就低廉,且拥有相应的法律资源。
最基础的合法合规,对于资产处置公司这种债权受让方而言往往还涉及到资产穿透诸多难点。而往后环节,多位从业者表示:合同中关于债权转让、法院管辖权、电子送达条款(手机邮箱、平台站内信等等)等等,都是影响能否处置的关键。甚至可以说,法诉的难点就看合同怎么定的。
如果合同中没有涉及到债权转让的相关条款,资产处置方无法介入。平台方可以自己起诉,进行批量诉讼,或者交由合作的相关律师平台。
而实践中,从业者最为关注的是管辖权。不同业务模式和资源禀赋的公司对此有着不同的考虑。一般而言,拥有各地律师优势的平台更倾向于"分散式管辖"的案件(合同中约定管辖权在债务人所在地);而已经跑通某些地方法院的资产处置公司则更希望能够走"集中式管辖"的路子(合同中约定管辖权在最终债权受让人所在地法院或签约平台所在地法院)。前者可以去各地立案,减轻立案的难点,后者则能仰仗资源优势相对高效地在固定的法院执行。
据零壹财经了解,市场上大部分的存量案件,合同上约定的仍是集中式管辖。这不可避免地面临异地执行的问题,即管辖权约定在平台所在地(或债权受让人所在地),但被执行的借款人可能在天南海北。这是对公正和效率的双重考验,也是当前一审管辖制度面临的挑战。[1]
不过多家资产处置公司表示,最高法目前已经接入了40余家银行、支付宝和等金融账户系统。假如案件进入执行程序,地方法院可以冻结他名下的银行和金融账户,甚至直接划扣。
国内个人不良资产法律处置服务平台--案多多的一位项目负责人林宇(化名)认为,这种集中式大量处置多多少少有些擦边球的意味。而在实践上,他还提出很多小地方的法院没有接入这样的系统,根本无法点一下鼠标就划扣,还是得靠律师去跑银行做资产证明。
不过无论过程如何复杂,"立案到执行不会超过一年,因为法院也要考察结案率。"而他们碰到过很多次的情况是,"在一些小地方,人际关系简单,法官都与各村干部熟悉,找人相对容易,甚至法官可能就是借款人的亲戚,就让他还了。"
据案多多介绍,目前平台拥有1.7万名律师,基本覆盖全国96%的地市州及县市。去年一年该平台处置了13万件案件。
林宇表示今年开始有很多平台主动联系合作法律诉讼,但是"案件质量能经得起推敲,是最重要的。"目前公司更加偏好持牌金融机构和银行的案件,唯一一家合作的P2P则是头部上市平台。不过林宇也表示还是要看相应的资产状况、证据状况和合作方式,"这都比较灵活"。
数字化:法官们的新武器
解决执行难的问题,根子上还是要解决法院效率的问题。
汪志佳分享了一个执行故事。一位借款人打电话到公司问自己是不是被告了。因为一大早上起床,一个法官就上门让他还钱。"我也是成年人,我也要面子,就借了几千块钱你们至于吗!"
这当然是一个概率不高的事件。但笑过之余,我们也会思考,几千块钱的欠款,占用宝贵的司法资源,至于吗?
这一个问号,不是质疑维护诚信社会、惩治老赖的正义性,而是在问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实际上,正如上文所分享的,在个人信贷领域,目前法官们也掌握了新的武器,比如最高法院接入银行、支付宝和等金融账户系统,实现老赖名下账户的冻结,甚至直接划扣。
而互联网法院、法庭在国内已经不是新鲜事物,以互联网化的方式解决到庭的问题,节省了社会资源。零壹财经曾在《安存科技冯保龙:用互联网司法模式解决互金纠纷,未来已来》一文中介绍过司法清收一体化的新模式,对逾期M1-M12的坏账来说,可让催收效率提升10-40%。一些大行的电子证据系统应用哈希、区块链等技术手段确保电子数据的真实性,对逾期案件进行要件化的梳理和自动化的利息计算,然后哈希同步至司法端电子证据平台,进行一键批量诉讼。
而法院端则可以运用人工智能(AI)研发智能化审判系统,实现了特定案件从立案到裁判全程智能化。据《人民法院报》报道,杭州互联网法院成立一年多,目前已实现1799件金融借款案件自动生成裁判文书、自动送达,平均审理天数20天,平均仅需投入工作量约80分钟。
7月27-28日,在北京,我们将举办催收与不良资产创新处置培训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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